Eternal Summer

But thy eternal summer shall not fade,
Nor lose possession of that fair thou ow'st,
Nor shall death brag thou wand'rest in his shade,
When in eternal lines to Time thou grow'st.

 

[MA]So Long and Good Night

年轻人的旅行总是疯疯癫癫的,好像单单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还不够他们兴奋的,非要找些更疯狂的事情来燃烧掉多余的能量,比如酒精,比如游戏,比如性爱——而这些却又是不必远行就可以享受的。
对他来说自然也不例外。独自出门时塞着耳机的态度显然不适合毕业旅行,当然,有时这种疯狂也会带来一些尴尬。比方说,前几天他好心提出把某个醉得只能走横线的女同学背回去。结果对方大手一挥,激情澎湃地喊道:“飞吧!招风耳!”第二天对方就手足无措地来道歉了:“其实我觉得你的耳朵还挺不错的……”但从此之后他就学会了对于喝得走不了直线的女人绕着走。
不过,毕业旅行的乐趣也许就在于此。打个比方,如果世界末日要来了,一定不会有多少人还能安于平时一样循规蹈矩的生活。对于他这样的毕业生来讲,这何尝又不是末世的狂欢呢。毕业旅行之后,他与他的朋友们就会各奔东西,一头扎进学校之外的现实生活,不知多久之后才能浮上来透口气。他们有再充分不过的理由抓紧最后的机会挥霍时间,放纵自己。
这也是为什么他现在会站在一座废弃的城堡里,准确来说,曾经是城堡的废墟里。不知是谁喝到一半想起了白天看到过的那座废弃的无人看管的城堡废墟,于是一声嚷嚷之下一呼百应,酒精作用下分外兴致高昂的一行人就来到了这里。早就过了玩鬼屋探险年纪的年轻人大呼小叫着冲进城堡,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接吻,头顶上砰砰的脚步砸过去,细碎的灰尘掉到底下的人脸上。
他混在其中笑了半天,终于有些累了,打算去抽根烟。城堡里渐渐静了下来,有些人已经走了,有些靠着墙坐下来说话,他沿着狭窄的旋转楼梯慢慢往上爬,最终来到了废墟的最高处,塔楼的顶端。从这里可以看到整片废墟,大半的建筑已经崩塌,只有一小半还辨认得出原本的形状。也许这座城堡不如它看起来的那么老,或者就算是古迹也是相当常见无关紧要的类型,至少是没人会费心来管的那种。
然而塔楼顶上站着的那个身影却并不太常见。隔着一段距离,他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孔,不过借着月光还是可以很方便地辨认出对方的轮廓。那人不算很高,宽肩膀,不过最引人注意的是反光。正是凭借着反光他才发现对方居然裹着盔甲,里面是一层链甲,外层的盔甲绕过锁骨,延伸到左肩,覆盖了整条左臂。那人转过身,背后的披风扬了起来,腰间左侧挂着一把剑。
大半夜的穿着戏装跑到这种地方来,看来这位比他们这群毕业生还要疯狂。
他一向挺喜欢跟人打交道,况且对方的奇装异服简直就是高喊着“老子和你们都不一样啊全世界都快来瞻仰吧”,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走到对方身边,手肘搁在平台边缘的矮墙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人。”
对方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表情颇为严肃,一头金发即使被月光冲淡了颜色也依然闪亮。夜色中对方的眼睛蓝得像晴空下的海洋,而被这双其实还挺好看的眼睛瞪大了盯着却说不上很愉快。“呃,我们是来毕业旅行的,你呢?演员?”他摸出烟塞到嘴里,点燃打火机。微弱的火光闪了闪,对方的眼睛依然紧盯着他,然后那种严肃又有些困惑的表情突然消失了,像一朵昙花突然绽放。
“你回来了。”对方没头没脑地说,翘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傻气的笑。
“什么?”他像被当头打了一闷棍,彻底迷茫了起来。他很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个人,说实话,即使在夜里,只能依靠月光与打火机的火苗,他同样能发现对方长着一张并不是那么容易泯然记忆的脸。更重要的是,也许他的确有很多古怪的朋友,但绝对没有一个会疯到半夜起来穿着全套戏装(居然还带着剑!)爬城堡的。他努力地回忆自己小时候是不是有过什么搬家的邻居或者转学的同学,但一无所获,没有任何一副轮廓能和他面前仿佛穿错了时代的怪人吻合。
金发男人眼睛里的快乐是如此坦诚,毫无防备地闪着光。他不忍心告诉对方他一定是认错人了。在心底的某个角落,他甚至觉得这种傻气的快乐很熟悉,仿佛哪个淘气的梦境钻到潜意识的冰山底部,刻下了到此一游的铭文,然而在水底下掩藏得太深,已经完全无法辨认。
他搜肠刮肚地想找个话题和对方聊下去,哪怕只是维持几分钟相识的假象。然而当对方抬起手臂想要拍一拍他的肩膀时,他就知道自己的努力都毫无用处。对方裹在盔甲里的手臂穿过了他的肩膀,而他连一阵风都没有感觉到。
怪人拧起了眉头,仿佛感到很意外,举起手臂又试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然而对方显然可以碰到城墙,他套着手套的双手落在矮墙上,显得很失望。他不禁想拍拍他的手背安慰对方一下,只不过他伸出的手也同样穿过了对方的手背,落回矮墙上,与对方的手背以一种奇怪的方式重合在一起,没有接触,但毫无疑问落在城墙上的同一个位置。
“抱歉,”他没有挪开手,转过头凝视着对方的眼睛,说不清除了震惊之外,回旋在他头脑里的还有什么。
对方只是耸了耸肩。
“你是他。”短暂的沉默之后,又来了一句板上钉钉的论调。
他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然而当他把视线转向底下废墟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原本是废墟的地方已经恢复了它们原本的风貌。他站在一座真正的城堡的塔楼上,旗帜在城堡顶上飘扬,怪兽的石雕立在浅色的外墙上。从他站的位置还能看见外面的城区,凹凸不平的石子路,通往前方的广场。
如果这时候一队卫兵从哪个门里走出来开始巡逻,他也完全不会惊讶了。
但是没有卫兵,在他震惊地环视四周、细细研究整个城堡的这段时间内,城堡里没有出现任何生命的迹象。没有卫兵,没有声音,甚至没有一盏夜灯。唯一能融入环境的生命,就是他无法触及的金发男人——但他真的活着吗?他无法确定。
也许那只是酒精的作用。也许他现在正躺在哪个旅舍硬邦邦的床上,做着一个醒来就会忘记的梦。
又或者出于某种阴错阳差的误会,他走进了那个金发男人的梦境。
他用力抽了口烟,烟草的味道刺激着口腔与喉头,梦里也会闻到味道吗?听说梦是没有颜色的,没有气味和触觉,只有黑白的影像,那么这也许不是梦。
“你记得这里吗?”怪人盯着他再次开口,仿佛想从他脸上眼底找到什么东西似的。
他摇了摇头:“抱歉。”
对方并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显出失望的表情,硬要说的话,甚至还有些高兴。“你回来了,”他又重复了一遍最开始那句话,仿佛这就解释了一切似的。
“你呆在这里,是为了等吗?”他只能接着对方的话头问下去,毕竟,对着这样一双完全不设防的蓝眼睛,他实在不忍心直接断了对方的念。不管这个触不到的怪人在想什么,他始终很难丢下一个需要他的人不管——即使亲友反复告诉他这个习惯会给他惹上麻烦的,他也就是改不掉。
对方看他的眼神就好像在动物园里看一只特别傻的动物:“不,当然不是。”
“人造的灵魂没办法真正离开这个世界,”金发男人转开了视线,环视着恢弘的城堡。天快亮了,他发现城堡的轮廓渐渐变得透明,像是套在废墟上的幻影,两条时间线上同一地点的重合。
“天快亮了,”他把视线从遥远的地平线上收回来,转向身边不该存在也无法离开的人造灵魂。他不知道如果天亮了对方会怎么样,会像鬼魂一样消失或者只是在晨光中隐去身形,静静地站在早已不存在的城堡中看着这个依然存在依然转动的世界。
金发男人转过身,伸出手捧住他的脸。他没有感觉到任何东西,只有视觉告诉他对方的手在他的脸颊上,没有触感,没有温度,连想象中鬼魂的冷风都没有。对方认真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他开始想象和一个触不到的人接吻会是什么感觉。
黎明的光温柔地降临世间,卡米洛全城响起破晓的钟声。


End
2012.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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