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ternal Summer

But thy eternal summer shall not fade,
Nor lose possession of that fair thou ow'st,
Nor shall death brag thou wand'rest in his shade,
When in eternal lines to Time thou grow'st.

 

[MA]Light as a Feather

除了“噩梦”,梅林实在不晓得该如何定义自己眼前的场景。这情景实在是有些似曾相识:乱石的废墟之间缓缓走来的女祭司,鲜红的嘴唇勾起不怀好意的神秘曲线,眼睛蓝得惊人,生命之杯摆在一边久经风雨的古老祭坛上。要不是她面前那台巨大的天平和她身后墙上古怪的图样,他几乎要怀疑时间是不是突然逆流回到了几年前的福佑岛上。
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尼姆薇已经死了,没有人能活过那么暴烈的闪电,亚瑟、休妮丝和盖尤斯还活着这一点就是最好的证据。她不可能还活着,这里也不是福佑岛,他头顶上的不是低沉的雨云而是闭合的屋顶,时间并未在他身上转向另一个方向。
“好久不见,梅林,”死去的女祭司平静地说,“我的确没想到过会在这里见到你,就像当时也没想到你真的能杀得了我一样。”
这究竟是哪儿?梅林吞回了涌到嘴边的疑问,只是紧张地注视着尼姆薇的一举一动。
“放心,你没有死,至少现在还没有。”蓝得惊人的眼睛扫了他一眼,“真没想到,异邦的传说居然这么有意思——我想你大概也没听说过吧?在他们的信仰里,人死之后要接受裁决,用这个,”她伸出手轻抚着黑铁制成的天平,“他们会把亡灵的心掏出来放在上面,另一边放上一根真理之神的羽毛,如果亡灵有罪,羽毛就会下沉,他的心就会被吃掉,他就会彻底死亡。”
梅林把视线移向了巨大的天平,天平静静地伫立在他们中间,像一具黑色的骨架。他开始怀疑起尼姆薇那句安慰的真实性了——如果那是裁决死者灵魂的天平,那他没有理由还活着,况且尼姆薇也已经死了,他总不会无缘无故见到死人吧。
“但这不是用来审判你的,你的时间还没有到呢,梅林,”尼姆薇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天平,“我不是你的敌人,只是必须尽我的职责。”
“什么职责?”他的声音沙哑得像几天没有喝过一口水。
“平衡,”蓝眼睛的女祭司瞥了一眼祭坛上的生命之杯,“我当时告诉过你,旧教并不在乎某一个人的生死,只在乎整个世界的平衡。魔法看上去像是奇迹,但它从来都不是。任何对平衡的触动都必然带来另一个后果来重塑平衡,真可惜大多数人无法理解这一点,比如乌瑟。”
“我很清楚,”梅林干巴巴地回答。他仍然不明白她到底找他干什么。
“是吗?”尼姆薇笑了起来,“你真的明白平衡的意思?那我只能说你对平衡的理解非常独特。”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她走上前,向天平一边的托盘伸出了手。她的手势很奇怪,表情专注,似乎是要从虚空中硬生生拽出什么东西,即使是个力量强大的女巫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梅林的呼吸一瞬间冻结了——出现在尼姆薇手中的是一颗心,一颗仍在跳动的心。女巫满意地把它放到天平的一边,黑铁的器械哐啷一声骤然向一边沉下,另一边的托盘升到半空,无助地来回晃动着,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鸟。梅林吐了口气,惊异地发现自己的心还安安稳稳地在胸腔里跳动着。
“我说过了,你的时间还没有到,而我也只是尽我的职责,”尼姆薇接下来说了什么,年轻的法师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如果他自己的心还乖乖地呆在胸腔里的话,那颗心就只可能属于一个人了。没错他有很多朋友很多在乎的人,但谁都知道王座上的是谁,谁都知道禁区在哪里。全世界只有一颗心有可能被摆到他眼前,只有一颗心有这个资格——只有亚瑟。
“如果你的职责是要他的命的话,尽管试试看好了,”异邦的神灵也好,旧教的法则也好,什么都不能阻止他。如果必须颠覆魔法的法则才能换来亚瑟的生命,那就颠覆吧。金色的魔法似乎有了自己的意志般呼啸起来,密闭的空间里压抑到极限的魔法几乎要爆炸。
“他命定不该死在我手上,”死去的女巫提醒他,“但他毕竟也只是凡人,总有一天他会死去。不过我今天想问你的是这个——”她又从虚空中托出一颗心,一颗年迈的、仿佛布满皱纹的心,“你所谓的平衡。”
那是他们相遇后没几天的事,年迈的母亲想要为无辜而死的儿子复仇,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独子的生命交换独子的生命。世界的平衡要求血债血偿,而他毫不犹豫地交出了老妇的生命。
当时他们相遇才第二天还是第三天?他还只觉得王子是个傲慢自大的混蛋。
女巫把年迈的心放到天平的另一端,而天平丝毫不为所动,好像那颗心全无重量。萎缩的心静静地伏在托盘里,像一片随时可能飘走的羽毛。
“她想杀了亚瑟……如果她想杀了其他人,我也不会放手不管。”尼姆薇讥讽地翘起嘴角,就好像他的理由彻底站不住脚。
“的确,”旧教的女祭司只是波澜不惊地应了一句,手中又出现了另一条生命的象征:覆盖着蛇一样的鳞片,毫无疑问是瓦里安骑士,“心怀恶意者并无好报。”
“很高兴你终于意识到这一点了。”梅林感到自己的呼吸正在渐渐恢复平稳,这些人的生命加在一起也抵不上亚瑟,当然抵不上,他们的心加在一起也没能让天平移动一分一毫。任何想要伤害梅林重视的人的家伙最好祈祷他们自己不要成功——他并非不重视生命,但只要牵涉到他身边的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也是你为了他而选择牺牲掉的生命,”尼姆薇把手中另一颗跳动的心脏举起来给他看,“她也是你的朋友,但如果让你选择,你还是选择他。”
莫甘娜青灰色的眼睛惊恐地凝视着他,她张开嘴仿佛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声音。一头被偷袭的鹿,恐惧、难以置信、背叛的伤害、质问与绝望。他的眼中又开始涌起熟悉的刺痛。我别无选择,他徒劳地试图对信任他信任到向他透露自己会魔法的朋友解释,我别无选择,否则整个卡米洛城的人都会死。
不,因为亚瑟在门外战斗。青灰色的眼睛说,因为亚瑟。
即使你在打猎时踩断枝条尽一切努力吓跑无辜的猎物,即使你冒死救走了莫德雷德,但只要亚瑟有危险,你还是选择了杀死我,只要亚瑟有危险,你会选择杀死一切让他置身危险的人。
他无法反驳。
“还有这些人,如果不是因为他,也许现在还活着,”女巫将天平上越来越多的生命指给他看,“而你从未向他讨还过代价。”
威尔脏兮兮的脸和倒抽着冷气的笑容。
芙蕾雅缩在角落里低低的呜咽。
巴利诺凑在耳边急迫的告诫。
“那不是他的错……”指甲嵌进汗湿的掌心,眼角有水滑落。梅林看到天平依旧纹丝不动,敌人友人爱人亲人的所有牺牲换来了唯一一个人的生命,但天平依然没有平衡,也就是说为了天平另一边的这条生命,还将会有更多的牺牲。
“好了,我的问题是,还需要多少颗心,这架天平才能平衡?”
世界的平衡既慷慨又残忍,它慷慨地给予新生,也毫不容赦地收走生命。它现在就站在天平背后,要求领走亚瑟的心。可梅林也在这里,世界要带走他还没那么容易,在世界收回这条生命之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梅林绝不会轻易让它得逞,无论代价是什么。
“十颗心?一百颗?一千条生命?整个世界都给他陪葬?我的职责是维护世界的平衡,但这架天平已经违反了平衡的法则。告诉我,梅林,为了一条原本就不该出生的生命,还有多少生命必须牺牲?”
尼姆薇的声音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了。那是世界的灵魂借着她的声带与喉咙在说话。梅林听到自己的心疯狂地跳动,好像要挣扎着离开肋骨的束缚,投向天平的另一边。
“我不知道,”他的声音也不再像自己的了,“但是,最后的一颗心一定是我的。如果你需要平衡,大可以取走我的心。”
但是只要我的心还在跳动,就不会轻易让他被你带走。
世界大笑了起来,震动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来回撞击:“你还没有明白自己的位置吗,艾默瑞斯?天平的哪一边都没有你的位置,你还没有看见吗,你是操纵天平的人啊。这些都是你亲手放上去的,你还没有发现吗?”
梅林的呼吸堵在了他的喉头。
“我等你的回答。”红得像血的嘴唇轻轻吻上他的太阳穴,“究竟要多少条命,才能抵上亚瑟的生命?我等你的回答。”


End  12.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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